馬飛

　　怕住戶見到陌生人在大樓裡閒言閒語，六點多大家就開始整裝。三個年輕人沒有各自帶睡袋，而是帶了頂帳篷，準備的東西很充足，自然份量也不輕。礁溪回家平常開車走高速公路儘需一個小時，騎單車可沒那麼快速簡單，不過倒有幾條路線可選擇，不管那一條都要爬很長的山路。
　　一：走北宜－新店－內湖－家。北宜山路九彎十八拐，內湖回家又是山路。
　　二：走濱海－萬里－汐止－家。萬里到汐止須登高六百米，再回家則不費力氣。
　　三：走濱海－瑞芳－汐止－家。瑞芳山路，汐止回家也是山路。
Ｊ選一，Ｆ選二，Ｌ反正都奉陪到底，我讓他倆猜拳，結果Ｆ勝出，恰與我心中所想相同。至於年輕人他們則要去萬華龍山寺。請他們在豆漿店吃了早餐，在店前留下紀念合照之後，就各奔前程。

　　過了頭城經過蘭陽博物館一路北行，東北角的海蝕礁岸與南台灣的珊瑚礁岸景觀不太相同，在此眺望龜山島看到的是龜屁股，不像在礁溪看的那麼維妙維肖。到了石城，Ｌ帶我們走舊草嶺火車隧道，這隧道自從新草嶺火車隧道開通後就廢棄不用，後來觀光局重新整修做為單車專用道，台語歌謠丟丟銅歌詞裡的隧道就是這個隧道。隧道裡面不管道路牆面燈光，都整理得很好，擴音機裡還傳來丟丟銅的歌曲。而且在隧道裡又十分陰涼，騎起單車來非常舒適。儘管今天不是假日，騎單車的人還是很多，兩公里多的隧道，一下子就騎到出口福隆車站。Ｆ的車子像受了詛咒，那麼平順的地面居然又爆胎了，第四次了。

　　南雅奇岩、陰陽海、台金公司廠房遺址這些都是以前來過的地方。台金公司當初煉銅的三條排煙甬道順著山勢蜿蜒直達山頂，我告訴Ｊ其中一條就是他乾爸以前蓋的。陰陽海並沒因為工廠的停運而變得澄清，應該是上面的黃金瀑布水質的關係，造成海面黃藍顏色涇渭分明的景象。騎著騎著天空突然又降下大雨，正好前面不遠有間小宮廟，連忙入內避雨，宮名白馬什麼的，感覺很親切，好在雨沒一會兒又停了。

　　施展縮地術，來到基隆港，其實已經下午一點半了，也許早上吃得比較飽，到現在還沒餓意。到了安一路又是一段曲折的陡坡，心想是不是走錯路了，跟腦中設想的印象不一樣，可是看Ｌ還是義無反顧得勇往向前。有些遲疑順便休息，下車來跟店家問路，有沒有平順的路到萬里。店家說靠海邊的路有，可是你都已經騎到這裡，翻過山就到了。投機不成，只好老老實實拼命賣力騎，越過了山坡，果然路就平順了，一直到二高的交流道，這裡才是印象鮮明的路景。在大武崙的便利商店吃午飯，都兩點多了，心想回到家都不知道幾點了，Ｌ信心滿滿得說四點半就可以到家了。我心中一個大問號，只要不是又摸黑就心滿意足了。

　　前方不遠處是一個岔道，捨往濱海的二省道不走，直接朝往萬里市區的路標騎去。這裡也是一段很長的上坡道路，而且周圍杳無人煙。等來到下坡路段，看著瑪鋉溪對岸的萬崁公路，心知待會就要從那裡回去，沿途不忘注意途中是否有岔路越溪到對岸的公路，又想投機取巧，不過一直沒有發現，到了下坡路段的盡頭才轉向萬崁公路。事後觀看地圖才發現，如果不右轉走下坡路，左轉再走個六七百公尺，過中福橋就可以接萬崁公路，這樣可以省掉兩公里的路途。事後諸葛，於事無補，當時累得根本懶得把導航拿出來用。

　　萬崁公路，最後的一段路，最高點汐止五指山標高六百多公尺。路途到底有多遠，當時也懶得計較。把腕錶切到高度計模式，這樣大約可以知道還有多少高度要爬。從萬里市區剛開始時是緩坡，等漸漸深入山區，坡度也愈形陡峭，Ｌ指著前面的山峰說，翻過這座山就是風櫃嘴，差不多就到五指山了。山近在眼前，說得輕鬆容易；路百轉千回，騎得耗時費勁。也許貴的單車除了重量輕外，飛輪切換也會比較平順。我的車每當換到低速檔時就會有一小段空踩的感覺。腳上穿的鞋也不是單車專用鞋，在左右腳輪流用力踩動的空檔，後座的行李袋的重量讓地心引力乘隙地就往後拉你一把，扯你一下。這感覺就好像汽車起步，忘了放手煞車，一鬆油門車子就要頓住的感覺一樣。當時下意識以為煞車卡住，要不然就是有什麼鬼東西在後面扯你後腿，腦海中飄過卡到陰的異覺。實在頂不住，只好下車用牽的，前面Ｆ也跟我一樣的情形。之前環島路上Ｌ就三番兩次的說：牽車步行才是王道。意思真累時也不必勉強，如此才能長長久久。其實用走的時速也有五公里，跟用騎的六公里也相差無幾，還輕鬆許多。推行了一兩百公尺，見坡度稍緩，氣息稍定，這才重新上車。不過這也是整個環島路途中唯一的一次牽車步行。

　　當然整條路上也不全然都是上坡，途中遇到平路或下坡，也都會享受片刻滑行的輕鬆。經過也許是有住家的地段，車速可能快了些，惹得路邊得一隻大白狗突然衝出來，猛追著車子狂吠。頭也不敢回，車也不敢剎，檔位也不對，腳再怎麼踩都好像在踩空氣，只好任由下降的牽引與惡狗競速，儘快帶我脫離險境。不一會兒見Ｆ停在路邊，一臉的驚魂未定，問我有沒有碰到狗在追車。看來父子同是天涯淪落人。

 　　四點來到靈泉寺，寺廟的開山祖師惟覺和尚早年在此潛心修行說經講道，後來出家在家弟子日眾，才在南投開創中台禪寺，成為中台灣著名的佛教聖地。寺前洗手台的山泉水冷冽甘甜，略加梳洗，雖然衣裳溼漉且幸完整，入寺參拜一番。臨行前修行師父還送吾等一人一瓶加持過的飲水。看看照片中Ｌ一臉的憔悴倦容，就可知從萬里到此的路程是如何操勞。

　　在靈泉寺休息後又繼續前行，都是上坡路。所謂兄弟登山各自努力，也不管孰先孰後，反正一定是我最後壓陣，累了就路邊休息。看著腕錶高度計的高度逐漸攀升，心裡也愈來愈踏實。慢慢地慢慢地看見前方路途籠罩著山嵐霧氣，突聽Ｌ在前方大喊：到風櫃嘴了。的確，這裡的地形因素，就像風櫃的吹嘴，強勁的山風由下吹動嵐氣翻滾而上，行在其中，也顧不得赤膊的寒冷，山不轉路轉，盼望已久的順風總算帶著身軀體驗騰雲駕霧的快感。到了風櫃嘴也不逗留，只因為目標在望，何況經過涼風一吹，精神振奮，腳底發勁直奔五指山頂去也。

　　不到十分鐘，下午五點一行人順利抵達五指山頂，十二天單車環島的壯舉至此總算可以提前宣告結束，雖然還沒有回到家中功德圓滿，不過接下來的路都是順坡而下，不費吹灰之力。心情舒暢，與兒子擁抱恭賀慶祝，旅途中的千般辛苦萬種勞累霎那間化為烏有，流下多少的汗水終於灌溉出成功甜蜜的果實。路邊攤點了臭豆腐竹筍湯，與一旁的陌生車友分享喜悅。車友也感染了這分興奮，要我們四人東南西北各個角度都拍了照留念。看看照片中四人的燦爛笑容與行前照的茫然面容，真是天壤之別，大異其趣。

　　兒子們先下山回家，獨留Ｌ跟我還在聊天。Ｌ說了一段話，讓我沉思不已。他說他自己一年總要做一件值得回憶的事。回想自己，從小女出世辭退工作，晃晃悠悠已有九個年頭，扣除中間重出江湖兩年，國外居住兩年，好像沒有做什麼特別能喚醒回憶的事。有一年橫渡日月潭，有一年跟朋友環島，當然替小女把屎把尿的襁褓時期印象也很深刻，除此之外餘下歲月如同留白一般。真該跟Ｌ好好學習，也許明年去頭城海渡龜山島。單車環島的戲已經落幕了，另外的戲碼此時在心中正慢慢悄悄的醞釀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