馬飛

　　六點多婦人早跑出去忙了，辭別了婦人的婆婆，她好心地送我們一人一瓶水。不遠的道路就是台十一濱海線往北，附近志航基地的戰機不停地呼嘯而過，真是擾人清夢。在路旁的早餐店飽食一頓後，跟妻女說拜拜，她們要搭機回台北，我們則繼續單車環島之旅。

　　路過小野柳沒有停留，七點半抵達伽路蘭，公園裡有許多漂流木的藝術品。工人們正忙著割草，整理園區，不久後這裡將要舉辦大型的演唱會，是整個海洋音樂季巡迴的一站。登上臨海崖上，海岸礁石上還有好大一片漂流木，八八水災都經過一年了，還沒有清理乾淨。法令限制民眾拾取，反而有與民爭利的感覺，偏偏執行力不彰，凸顯地方政府的無能。

　　車行不久見前方一片沙灘十分美麗，隱見有人在灘上嬉戲，灘後的整排簇新建築紅瓦白牆，以為到了什麼知名度假村。近前一看，整個建築物被工程圍籬包圍封鎖，圍籬上失去光彩的圖文，美麗灣度假村，幾個字依稀可辨。右側大門口掛著褪色的紅布條寫著：海水浴場開放中，左側大門上黯淡潦倒的噴漆寫道：海水浴場未開放請勿進入。心下十分不解，看來應該完工很久的浴場，規模也有提供住宿服務，為何不對外營業？Ｌ說這是違法開發，算是縣府的一大弊案。這才恍然大悟，又是狗屁倒灶的鳥事一樁。也不知道將來如何善了，重新評估改善開放？鐵腕拆除？還是就讓它荒置敗壞？只可惜了這片美麗沙灘。繼續前行，沿岸椰林沙灘，景色宜人，途見多家不知是別墅還是民宿，庭園沙岸，真是度假的好地方。心想要是有一天也能擁有小小一塊地，小屋庭園，海灘嬉水逐浪，遁世隱居，不知該有多好。

　　夢儘管隨便做，路還是要往前走。到了水往上流的景點，明知這是違反物理定律，不可能的現象，還是得看看它是如何營造的。照片中的步道看起來左低右高，可是溝水卻是由左向右緩緩流去，看起來真的就像水往上流。其實馬路是左高右低，而步道的營建利用高低落差，造成視線的錯覺，所以才會有水往上流的感覺。不知道是不是當初闢路時無心插柳的結果，反正口耳相傳，如今成了著名觀光景點，遊覽車載著陸客必遊之處。

　　九點十分到達金樽休息區，道路旁喬木濃蔭，涼風習習，棚內多排的長桌長凳，可容納許多人同時在此休憩。靠海的一側，橘黃波斯菊隨風搖擺，瞭望太平洋，視野遼闊，遠處海上孤島，可是綠島所在？洗手水槽是台灣罕見巨大的硨磲貝，一旁的高桌上還放有彩繪石頭供人欣賞，看來倒也無人拿取。這就對了，好東西何必非要納為己有，留給後人欣賞豈不大佳。Ｊ脫掉上衣納涼，肌膚曬得有些脫皮，膚色深淺層次分明，遠觀就好像穿了一件帶紅邊的肉色背心，蔚為奇觀。也許可以設計一些透明鏤空圖案文字在緊身排汗衣的後背上，這樣一天騎車下來，自然就把圖案烙印在肌膚上，賞心悅目天然新奇。出來玩瘋狂一點又何妨，這構想不錯吧！

　　想把膚色曬得一致，Ｊ也跟我一樣，打著赤膊騎車。不多時來到東河。東河包子也算是出了名的。先不忙著進去品嘗，見馬路這邊賣釋迦的小娘子生得標緻可人，藉機搭訕，零買了兩個又大又甜的釋迦給他們嚐鮮。Ｌ不知何時也跑去公關，總之海畔有逐臭之夫，有志一同。相片裡不見小娘子身影，不知道是見要拍照害羞，還是見Ｌ長相害怕，或者顛倒，沒準躲在裡頭，對著釋迦大呼阿彌陀佛。再去一邊賣冷飲的店點了海燕窩解渴，也許是第一位客人，老闆娘慷慨地給了很多份量。見櫃檯上有很多石頭，就聊了起來。老闆娘說以前要颳颱風之前，就有人來此，等下大雨之後，就去河床撿沖下來的石頭。她的一個朋友還撿到藍寶石。現在要撿，可能都得到海底下去找。可沒忘了肉包，吃了感覺口味真不錯。旁邊有一位胖胖客人，吃得是筍包，直誇好吃。我說鹿港的那個﹍包子比較好吃，一時還沒記起是那家字號，胖子就接口說：是阿振肉包吧，不過阿振包子的皮稍差。如果你把包子放在冰箱冷藏，再加熱後就可吃出其間的差異不同。看來遇到了包子達人。

　　這附近也是衝浪的好所在，看那巨型雕塑就可明瞭。車城之前都參觀了許多廟宇，之後Ｊ說要多看自然景觀。而蘭嶼台東等地，原住民大都信奉基督教，沿途反而多是教堂。信仰的神祇不同，教化的意義雷同。沿途的居民都很親切，看到我們都會大聲加油打氣。Ｊ少了手機音樂的相伴，可腳底一樣快捷。十一點出頭到了三仙台。Ｌ自個騎車去八仙橋，想當初橋還沒建時，要到對面的礁岩去得游泳涉水，這碼事Ｌ當然幹過，現下又去橋邊取景。父子三人則在礫石灘上休息，我還跑到海裡泡水，消解暑氣。卵大的礫石有黑棕灰綠白多種顏色，裡面還夾雜著透明結晶，俱是自然界的傑作。在此用了午餐後才繼續北行。

　　你說這上坡路段怎麼那麼多那麼長呢？還是人對辛苦的記憶比較深刻持久呢？不說坡就說風吧，從西部南下一路逆風，現在好不容易從東部北上，心想總算媳婦熬成婆，也該一路順風了吧！可瞅著路樹末梢頂上動也不動，什麼風也沒有，迎面的微風都是自己前進撞出來的。也罷！無風也強勝逆風。也許之前有下過雨，氣溫倒沒像以往那麼酷熱難當。抱怨歸抱怨，輪子還是不停的轉動。到了石雨傘，路上望見海邊礁岸上一根凸起的石柱上頂著一塊扁平石頭，這也未免大驚小怪了吧。以前在南投看到的男根石，那才希罕呢！懶得下去浪費時間。你瞧這人心情不好，看什麼都不對眼。經過烏石鼻到長濱便商休息，三點抵達八仙洞風景區。

　　八仙洞也是海蝕洞穴，隨著時間推移，海岸上升，所以愈上面的洞年代愈久遠。進得第二洞，裡面正在舉行法會。為什麼每個海蝕洞穴都跟宗教脫不了干係呢？蘭嶼如此，八仙洞也如此。兒子見還要爬梯攀登，一個個都打了退堂鼓，在下面休息，Ｌ則獨自去別處賞景。我陸續參觀了第三四洞，洞中都供奉著神明。再看看導覽圖說，還要爬很久才能看到第五六洞，更別說在後面的洞了。想想還是留點體力騎車，也就下山了，饒是如此，也爬了六十多公尺高。等Ｌ告訴我們去看最旁邊的洞穴比較壯觀，此時早已興味索然，還是趕路吧。

　　濱海路北回歸線經過的地方有座地標塔，台灣一共有三處北回歸線地標，花東縱谷的舞鶴有一座，另外就是在嘉義水上。今天來此，三座地標算都去全了，這裡已經是花蓮縣豐濱鄉了。再往前一點就是長虹橋，橋下是秀姑巒溪泛舟的終點。靠海邊的田野上有些民宿，其中一棟建築外觀就是灌漿拆除板模後的模樣，不像清水模，也未見修飾。我還跟Ｌ說：你看，又是廢棄屋。Ｌ說：別搞錯，那是有名的民宿。什麼名，入口連個名牌也沒有。不過還真有車停在裡面，海邊也有人影。看來非識途老馬無法得窺其奧。我這匹老馬不識途，看看四下蠻荒得可以，實在引不起興趣。自己住避人耳目，也就罷了，既然有對外營業，搞的鬼影幢幢，縱然有別具洞天的驚奇，論其異類心態，終非正人君子所應為。

　　一小時後五點來到豐濱分駐所。這裡設有鐵馬驛站補水補元氣。Ｌ見所內一片漆黑，電燈也不開，更別說冷氣了。好奇之餘就問員警是不是為了響應節能減碳，才這麼節省。員警說現在警局的電費都要自行負擔，不得報公帳。你想員警要自掏腰包付公用電費，那還不節約用電。這花蓮縣政府會不會太不通達人情事理了！民眾到局理辦事觀感怎麼會好。難不成省下的錢，給什麼海洋音樂季的歌手明星，今天來貴寶地唱兩首歌，扭幾下屁股，員警就要摸黑辦公幾個月，還得幫忙看場子。矯枉過正，豈有此理！

　　在此碰到一位也是單車環島的大學生，從西部而來，問起壽卡的那段山路。他說很辛苦，途中還有位好心的貨車司機沿路詢問，如果單車騎士實在沒有體力，可以免費送到壽卡。不過他倒是一路騎上來了，還說不單是壽卡，佳樂水一帶也是挺累人。看看他的單車，還是很舊的登山車，車本身就重，帶的行李更不輕。問他都住哪裡，他說有帶睡袋，沿途就住警局，涼亭的，還有一晚住在別人的客廳裡。看看兩個兒子，帶著老爸出行，吃住都不必煩惱。雖然住的地方比起我和朋友出去玩時的住宿差太多，但跟眼前這位仁兄比起來，那又是天上人間了。不管程度如何，年輕人包括我們總是都吃了苦，相信在人生的回憶上必定留下深刻印象。

　　問員警附近那有好吃的，員警介紹我們到前面新社的噶瑪蘭海產店，距離約七公里。騎著騎著又下起雨來了，想帶了雨衣都沒用，這就穿戴起雨衣騎車。不騎還好，一騎那股悶熱真讓人受不了。到了餐廳趕緊脫掉雨衣，從此再也不用了。櫃檯點了海產，一陣狼吞虎嚥。店中牆上掛有兩個巨大的虎頭蜂窩，著實嚇人。吃完飯天也暗沉下來，該找宿頭了。其實最早本來想到花蓮市去住。Ｌ的朋友國小老師退休在花蓮開民宿，而且Ｆ大學的選課今天開始，也希望找間有網路的旅店可上網選課。結果一問也是客滿。用導航找了兩家在前面五六公里的民宿，打電話問都客滿了。回頭路也有兩家，第一家價格還好，第二家開價四千，問有沒有便宜一點的房間。沒有，格調不同，要便宜到第一家去，跩得二五八萬似的。再前面十多公里也有幾家，打電話去有空房，價格也合理。可是看導航地圖，這路曲曲折折想必是山路，肯定得花不少時間。不想走回頭路，那就勇敢向前行吧。正是：明知山有虎，偏向虎山行。欲知何事勇敢，且看下段分曉。

　　上馬沒多久，天色就全暗下來了，空中還飄著細雨。導航地圖也不是隨便騙人的，沒有多久就是上坡路段，看了前面幾篇的文章，聰明的看倌立馬就知道誰是漂泊瀟灑的楚香帥～千山我獨行不必相送。導航地圖雖不騙人但也沒聰明到預知前面在修馬路。路基右邊坍方，兩線道剩下一線道，右邊懂嘛，就是行車的這一邊，反正天黑，手電也不光亮，路下面有多深也毋須探頭計較。所謂智者無憂，勇者無懼，仁者無敵。雖然有些心有餘而力不足，可喜對面沒有來車交會，總之一圈一輪安全通過修補路段。又走了一段黑路，看見兒子二人在路邊，Ｌ則在對街問人。來到跟前，路右邊一盞光亮的招牌：噶瑪蘭民宿。這導航的資料也太不齊全了。Ｌ說民宿在旁邊的山裡，山裡是沒錯啦！不過從馬路到民宿也不過，嘿嘿，短短的兩三百公尺。你說能不欣喜若狂嗎！到了地頭，恰有餘房。說實在的，就算沒房，恐怕也要效法大學生，在客廳沙發地鋪湊合一晚。

　　跟老闆娘在屋外的涼棚聊天，她住土城，暑假過來這裡幫忙，平常是她弟弟照顧民宿。弟弟也在旁邊，正跟朋友喝酒。棚裡屋裡都有些雕塑，是她大哥的作品。大哥已經過世，有些遺作被收藏在蘭陽博物館裡。這裡是比較早期的作品。而我們晚餐的噶瑪蘭海產店恰是其妹夫所開。早知如此，當時問她妹夫哪裡投宿就好了，還管這什麼撈什子導航玩意兒。就當是體會孟子所說：故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，必先苦其心志，勞其筋骨，餓其體膚，空乏其身，行拂亂其所為，所以動心忍性，增益其所不能。體會而已，沒當大任那麼偉大。不過從妹妹的餐廳到姊姊的民宿，到底有多遠，走了多久，黑天裡的感覺很不可靠，不過應該不遠。反正明天會經過原本要投宿的地方，到時自知省了多少路成多少時間。總而言之當真神佛保佑！拱範宮求的平安符果然靈驗！